一

科恩离开那天，我听到消息之后，徒步来到北外滩，在滨江的一条长椅上坐下，只想静静的看看面前这条黄浦江。

静谧沉重的江水之上，传来渡轮连绵不绝的汽笛声。隔江相望的金融中心，资本的运作从未停止。身边草地上的一对情侣，正欢笑着面朝江水，说着情话……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更改模样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
轻点了一下手机里科恩的那首《You want it darker》，一曲终了，另一个老男人的声音倏然闯进耳朵，那是赫拉德·达拉蒙的《And the winner is》——他在用法语低声唱着，“我保持笑容和眼泪，我一直对自己说，获奖者是：生命，而最终获胜者是：爱”。

刹那间，我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宽慰。

二

和科恩一样，老男人一开口，就是一生。

他向你提供了一种看待生死的目光。那种力量，可以穿越时空，缓释溶解你的悲伤。

三

赫拉德·达拉蒙（Gérard Darmon），演员，歌手，1948年出生于法国巴黎，兼具法国和摩洛哥血统。由于他的生日是2月29号，在今年他68岁、人生中第17个生日的时候，他笑着说道，“我的生日好像从日历上被删除了似的，每当我在2月28日的午夜等待着29日的降临，3月1日就来了。我觉得自己仿佛不存在一样”。这的确只是老人家的自嘲——作为法语世界举足轻重的艺术家，几乎没有人会忽略他的存在。

然而，在与法兰西相距遥远的中国，人们对这个老人并不熟悉。法国电影标志性的缓慢节奏、松散剧情和深涵的哲思韵味，本就不符合大部分中国人的观影习惯，而像《天使爱美丽》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这样能在中国获得极大知名度的法国片，更是屈指可数。

所以，人们很难通过电影认识赫拉德·达拉蒙，而网络上寥寥几句的人物介绍，可供了解他的线索也是少之又少。

四

其实，在法国，达拉蒙已经是公认的法国电影史上的关键人物之一。

早在10岁时，他就立志成为一名演员。小学后即放弃学业，一边在巴黎的一家剧院里工作，一边学习表演课程。他的形象一次出现在电影银幕上，是在1973年，也就是他25岁那年，在这部由法国国宝级喜剧大师路易·德·菲耐斯领衔主演的电影《真假大法师》中，达拉蒙饰演的小角色戏份极少，加起来不超过3个镜头，但你却可以感受到他为了这几个镜头下了足足的功夫。

在此之后的10年间，达拉蒙积极投身于不同流派的电影作品，但一直在扮演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，笼罩在大人物的光环之下，他的面孔从未出现在任何一张电影海报上。直到1983年，他终于成为电影《王子》的主角，以其具备个人魅力的表演博得了法国观众的青睐，逐渐成为家喻户晓的非常熠星。

即便如此，在他40多年的从影生涯里，在参演的70多部电影中，达拉蒙绝大多数的身份都是配角。《巴黎野玫瑰》、《埃及艳后的任务》这两部影片，分别为他摘获了1987年和2003年法国恺撒奖最佳男配角提名，这也是他迄今为止演艺生涯的最高荣誉。

“我从上世纪 70 年代开始这项事业，至今我仍然还在从事它。虽然一路上的复杂和艰辛可想而知，但我依然忠于我的理想。我热爱演员这份职业，我也热爱表演。”达拉蒙讲话时的表情轻松挥洒，同时又有种自带年份的笃定深沉。显然，无论是主角，还是配角，这些对他来说都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在几十年的风雨中屹立银幕的那份坚持。

五

和大部分法国人一样，达拉蒙生性浪漫，喜欢爵士乐，喜欢旅行。幼时怕水的他，硬是在37岁时学会了游泳。他写过一本献给父亲的书《我父亲的生活》，书中坦诚的叙述了父亲看似失败者的一生以及对他的影响。他偶尔也会出现在法国的一些电视节目上，并不惮于向公众阐述自己关于法国政治的看法。

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男人还喜欢唱歌。2003年发表首张个人专辑《Au milieu de la nuit》，2006年，第二张专辑《Dancing》问世，而2008年发行的第三张录音室专辑《On S’Aime》，巩固了达拉蒙怀旧、幽默的演唱特点，被视为最具其个人风格的一张专辑，也让这个时年60岁的歌坛“新人”，用天鹅绒般的嗓音，征服了全世界听众的耳朵。

《And the winner is》是让人无法回避的出色之作。沧桑，醇厚，但并不消沉，句句都是达拉蒙式的淡然和豁达，循环久了也许真的会破涕为笑，像午后的一缕阳光，照在人生的最开阔处。

六

《费加罗报》问达拉蒙，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。他晃了晃手中的朗姆酒，回答道：“早上下楼去买羊角面包”。

宏大的命题，简单的答案，充满了明媚的画面感。

达拉蒙就是这样，从不会像一位喋喋不休的老者给你无尽的人生忠告，他的歌声里多的是浪漫和快活，纵然是在《And the winner is》这样直指生命的歌曲里，他也没有垂下眼帘，正襟危坐，而是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狡黠的微笑，仿佛在对你说——轻松一点，再轻松一点。尽管每天都有悲欢故事匆匆上演，还有什么比从容的活着更加美妙。

江边的风呼啸而过，我站起身，止住悲伤，听着达拉蒙，继续寻找生命中的光亮。